乡愁之一:《启蒙二十一》
2018-12-27 09:37: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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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前几天和四个好友一起看了场电影,电影是在一个包房里看的。不知是因为儿时看电影的美好,还是欲把身躯与生活里的疲惫松懈一下,于是当天兴致很高的随朋友一起去了。电影是在一个中等包厢里看的,说实际点相当于家里的一个大房间,房间里有电影屏幕,比家里电视机大了诺多,还有窗帘,能转动的沙发椅子,还有茶几和灯光!

  那天整个坐在里面,心里是很兴奋的,因为随着年岁的增长,身子骨懒得挪动,除非是必要的出门,买新衣服逛街,上班或是走亲戚聚聚。有时觉得自个身上有那么股子清高的味道,实地里就是啊Q精神一样,习惯把自个包裹得甚是厉害。当然生活中最深厚的还是文字,伴随我这么些岁月,于是时光渐渐的在沉闷间添了繁华的色彩!

  看电影其实也是很喜爱的,这种元素源自于儿时在老故乡看电影时的兴致:好奇,惊奇,神奇或是奇特。小时总望着露天电影屏幕而发呆或狂喜,甚至是躲在心里的笑。每每到了看电影的夜晚,总是提前告诉自己:嗯,又要像过年穿新衣服一样的开心了。于是心里那个乐啊,每每是静静的,默默的,不露丝毫的声色和气息,只是将有电影看的这种甜,咬在心里,而从来不放在舌头上,而每每当天在灶房里煮晚饭时,不时悄然的望着灶间大黑锅底下的柴火苗子笑一下!

  现在想想,我不晓得“朋友”这个字眼是何时发芽在我心里的?我也不记得朋友的“雏形”何等的模样与状态?我只是清晰的记得小伙伴们之间的那种真与纯,不时的在我童年的生活的小河里掷一块石头,起些浪花,然后彼此间露着缺牙齿仰头大笑;或是饭前饭后,彼此之间的疯劲,顽皮得像小子似的,夜晚的时候,野到月亮都打瞌睡了,才跟随着故乡老屋的那条黄色狮毛狗回家!有时,一个人走在回家的那条泥土上,路边的杨树,园子篱笆围墙,还有邻居家的屋顶,都那么如白日间的透亮,照的我家狮毛狗的毛发的纵横纹理很清晰,照的狮毛狗的毛发的颜色更是黄得较白天有了很多的光泽,于是那时回家,我总觉得是牵着月亮的手回家的!

  当然当年看电影更是“一绝”了。印象中记得五六个女孩子,出门看电影前也不怎么梳理头发与整理衣服的,相约在一起出发,然后各自举着自己头顶几乎乱得一团的头发,穿着家里姐姐们穿过的衣服一起出门,朝着电影放映的地点走去。后来读到宋濂《送东阳马生序》,总觉得此文中所写到的那个家贫的马生酷爱书籍,和我们当年看电影的心情是有得一拼的。《送东阳马生序》里写到马生借到人家书后“天大寒,砚冰坚,手指不可屈伸,弗之怠,录毕,走送之”,其对书籍的钟爱可谓是烙印在心里,而儿时的我们看电影喜爱,且期盼,但与当文中的马生嗜爱书籍相比,还是有些差距的。不过伙伴们光是走在看电影的路上,就觉得是踩上了故乡各自房屋顶上的那云朵,像剧中的孙悟空一样,恍然之间神力居身,小小的身板儿就有了十八般武艺;当然脚的功力要大些,因为要迈大步走,而嘴巴呢也忙不迭地的叽叽喳喳的欢鸣,小手都各自挽在一起。可惜时隔多年,最初纯净的朋友雏形情谊,就这么被岁月淡然相隔了!

  在走向放电影的位置的时候,能挽着手的一定是拿着家里的小木凳子:两只脚,矮矮的,长方形条状的,小木凳子在我们当地方言,唤之为“麻古凳子”,现在很少听到这“麻古凳子”的乡音了,现如今村子里都是刚板凳子,或材质好的木凳子。当年家里还有木椅子,有靠背的,椅子的后背相隔着两三根竖线的木条,镶嵌在椅子的脊背。这样的木椅子只适合在家里坐,看电影时不方便拿,再说若是在路上各自都搬木椅子去看电影,那路上岂不拥挤了?不过那木椅子在家里坐的时候,有的还“嘎吱嘎吱”的叫,仿佛是在提醒你你弄痛它了,那样的椅子一般是竹子做的,木椅子牢靠,但我们当地笼统的都喊“木椅子”;呵呵,不晓得那时的“竹椅子”受了好多的委屈,哎也难怪了,竹子的气节就是身手不凡,佩服!

  不过,当年去看电影时,一般般搬的是“长凳子”。长凳子不很长,相当于大人张开的一只手臂,还略微的长点。但对于当年儿时的我们来说,长凳子够长的啦,常常是搬起长凳子的这头,长凳子的那一头又翘起来了;于是平时在家里,待大人们去地里忙活的时候,家里的几个小孩子就搬起家里的长凳子,放在‘麻凳子’上,然后长凳子的每一头各自坐一个小孩,那时的小孩子都不胖,可能都只吸取了饮食的精华,长的一个个瘦瘦的,但力气都挺大,往往一只手就能从屋门前的小河里舀起水,然后一提起一口气就到了家里灶房那个像海一样的水缸里,且提完水一点都不喘气。现如今想想要是那时我晓得灶房间的大水缸像海,我会在水缸里种几朵荷花的,因为那时故乡荷花挺多的;后来读到李渔的《芙蕖》里写到:竟不得半亩方塘为安身立命之地,仅凿斗大一池,植数茎以塞责。读到此句,我有憾于同年的那大水缸方塘了!

  将长凳子放小凳子上做游戏时,小凳子要放在长木凳子的中央位置,这样摇晃起来才可平衡,其实儿时的这种简单的游戏,相当于现如今小孩子玩的“坐跷跷板”了;只是当年的这游戏的道具没有五彩色泽,且构建得很随意,也可算是“坐跷跷板”的雏形了,于是当年的孩子一般在下雨下雪的时候就玩木凳子游戏;而每待至晴天,早晚都一起出去玩了,玩的起飞,那时大人们常骂自家小孩的一句话是:你这鬼崽子,又出去野去了,玩的起飞。呵呵大人骂完,还忘不了用手掌把小孩的屁股拍一下,有时候不解恨多拍几下,拍得小孩子的屁股“做黄桶子响”,呵呵“做黄桶子响”是故乡方言,就是拍的很响的意思。一般情况是这家的黄桶子响的时候,那家也噼里啪啦的黄桶子在响;按常理说,邻居家也相隔点距离,可听得很仔细,因为小孩的尖叫声与大人的呵斥声都仿佛是放广播,且小孩子都一起出去玩一起回,于是黄桶子响的时候,各家都鬼哭狼嚎的,然后又是咯吱咯吱清亮的叫声,然后张家的牛,李家的猪,文家的鸡鸭叫成一堆。然后小孩子又飞出来,屁股也不痛了,或者根本不痛,因为母亲们专捡小孩子肉多的地方拍,这样拍无论用多大的力气拍,都不会伤了孩子的筋骨!

  到了看电影的地点,人群早已是沸腾得很,拿东北话说是人群沸腾得老厉害了。呵呵其实我们这里是南方,山清水秀的,乌篷船的村落,大黑水牛,稻谷飘香。随着距离电影越来越近的时候,人群里的笑声一拨一拨的拨过来,让我们这些看电影来得早的小孩子,也不免转过头来看大人们一改平日的严肃,那时小脑袋瓜子就在纳闷:这平日里很懂事的大人们怎么也不懂事了呢?因此那一刻,小孩们都很反常的安静下来了,专心的看着大人们的另外一种姿态:张家的婶子,李家的大叔,还有老奶奶爹爹们,怎么都在一起这么喜欢笑了,且说着和平日里语气语调完全不一样的话,那一刻小孩们都仿佛已经提前开始看“电影了”,只是这些“电影”的主角是自己的爸妈,还有村里的其他大人们。

  大人们开始疯了,疯一样的笑,尤其是大婶子们的笑,震得当年的泥地坪子都有些笑意了。一般放电影的时候,是故乡的老屋向西,沿着河边的一条公路,再向南走过一座小桥就到了。记得好像是一家人家的坪子里,若坪子容不下人群了,看电影的人就会搬着长木凳子到这户人家的路边,因为坪子小,所以看电影时要早早的去占位子,这也就是小孩们吃完晚饭“雷及火及”的往电影地点跑的原因。雷及火及是方言,就是很迅速,可用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”的夸张之意。其实去早了,也挺闹心的,因为把手里的凳子放幕布前后,就不可随意离开,因为担心被抢占位置了。占到位置后,小孩们就老老实实的蹲在小木凳子上,目不转睛的看着来往的人群,以及人群里热闹笑声的地方瞅,似乎要瞅出与平日里生活里不一样的东西来,长大之后才晓得这是思想意识的萌芽!

  在屏幕底下,准确的说是在幕布底下,因为当年看电影都在室外,支起一块布,那布皱巴巴的,且上面也不怎么洁净,支立在两根木棍子,木条,或者没有枝桠的树上。看电影之前,小孩就在想:这么一块布,怎么就跑出人影或战斗的场景来?且幕布里的人影和东西都不掉地上来?这布料若做衣裳太脏了!于是最初对电影的印象是一块不太干净的布料上,钻出一些人影儿来,觉得这幕布还是挺神奇的,于是对之添了些好感。看电影的时候,小孩子因为抢占的位置太靠前,脖子都仰得很厉害,那幕布里的人看了好一会,觉得没意思了,于是有些的就回过头看放映时的那个支架上的黑匣子一样的放映机!放映机的那个人可幸福了,那时候我们都好羡慕他的,因为那时的电影是一个村子接着一个村子的放,这个放映员可以把电影看好多遍,他的命真好!于是那时的小孩们都朝着他看,认为他是一个幸福的人!

  不过孩子们最好奇的还是那个放映机,黑黑的,夜晚的时候看它就是那么黑漆漆的一坨,和家里灶房间的大黑锅底一样黑,只是家里的大黑锅底因为有火苗子照着,它的黑色显得亮些,且有些厚度。放映机也黑,只是它的黑有些高度,因为它的身子底下有一个和大人一般高的支架,且放电影的时候滋滋的不断的响,放映带子上也有那个齿轮一直在转,和后来的自行车的链条一样,只是放映机的齿轮是将自行车的链条卷成一个圆圈。放映时,放映员一直守在放映机旁,看上去他好像是呆在他家苞谷地边的那棵树旁,没有依着,但一直不离开。就那样小孩子们看电影因为是前排,脖子朝上看幕布久了,脖子也会有些不适,于是就看看电影的人群了。看电影时人群一般很安静,算得上是有种虔诚的姿态,但若是你略略的看得仔细点,你就会看见各自坐木凳子上的哥哥姐姐,他们在小声的说着话,话偶尔窸窸窣窣,偶尔隐隐约约,不用说,小孩子就肯定晓得一定是他们谈爱了。呵呵于是最先发现的小孩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,那一会安静的扯着另一个小孩的衣服边角,然后依次个再示意:发现了敌情。于是小孩子们都抬头,回头,转身,或者有的干脆站起来,全然的都朝着谈爱的方向看,看得那个姐姐的头低下去了,夜里看不到她脸上飞的那朵云,但小孩们总乐此不疲,直到看到大人们也朝那个地方瞄,然后每个方向的人都不齐整的瞄,悄然间幕布上的电影上的人儿孤单了,哈哈!

  当然,有的时候幕布还支在那堤下,堤下几十米的地方就是我的小学学校。堤上看电影,那就方便多了,小孩们根本不用带凳子,就那么不约而同的朝堤上的坡子一坐,一躺,全然的像朱自清《春》那句“坐着,躺着,打几个滚,踢几脚球”。坡子因为有了高度,所以夜色里的人,坡,电影,树,倏尔间俯仰生姿了。在坡子上看电影,孩子们离幕布也远了,因为呆在坡子越高的地方,玩耍起来越疯,且那一刻没了大人们的管制,于是乎幕布也不新奇了,电影也不新颖了,因为电影都是看了好几遍的。每个村子放的电影都一样,但夜晚若自个村子看了的电影,轮流到邻村放映时,我们又一起走好几里的路去看,现在想想大抵是喜欢走那些相隔在两个村子间的路,以及路上的欢乐与自由。路有多远,全在于心,远方只要在心里,那就不用遥望了。走路来走路去看电影,伙伴们絮絮叨叨时,有时把月亮都挤到路的旮旯里去了。最记得有次在看电影路上,听一个小伙伴说,常看到鸡婆孵蛋生小鸡仔,有天他也把蛋放屁股底下坐着,可是孵不出鸡崽崽!




    人常说往事如烟,现在想想,往事如烟只是说往事随着时光,如烟的袅袅间有了些淡色调;其实往事如烟了,往事还是在原地那个原点上,只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,你已经将它储藏到你心里的那间储藏室了,且钥匙还在你心里,只是看你愿不愿意常回去看看它如今的模样!乡愁如根,我总想到了故乡的那些杨树,在水边,没有柳树的腰身,可是它的根系在故乡的那些年里早就根深蒂固了!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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